我听过最美的爱情誓言是: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
写在前面的话
这是一篇根据电视纪录片整理的文稿。听完配音,我已是泪流满面。也许曾经是一名边防军人的缘故,在采访这个名叫杜宏的边防连连长的日子里,始终难以抑止感情潮水的流淌,总有一种重回当年岁月的感觉。不到两个月就是清明节了,那正是南疆木棉花红、杜鹃啼血的时节。我会重回当年守卫的地方,去看看那片如黛的山峦,去看望那些静静地躺在那里的昔日战友。
漫天大雪的世界,他曾是我唯一的温暖。
【正文】地处沙漠边缘的杭锦,是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下辖的一个旗,相当于内地的县。在这座安静的边陲小城里,最常见的植物是遍地的白杨。13年前,18岁的杜宏就是在高大的白杨树下告别深情远望的亲人,走向4000多公里外大兴安岭深处的伊木河边防连队。梦中的杜宏,是否还在牵挂着家乡的亲人,是否还会梦见家乡那片挺拔的白杨?
【现场】《卓玛》歌声由远至近,辽阔的草原雪景由近至远。
【正文】草原上的汉子大都有着雄浑的歌喉。杜宏生前最喜欢唱的歌,就是这首《卓玛》。“美丽姑娘卓玛拉,你有花的笑容,你像自由的小鸟,歌唱在草原上。”杜宏心中美丽的卓玛,就是自己的同学,后来又成了自己妻子的张茜。
他牵着我,走过花,走过雨,走过许多个四季……
【正文】春节期间,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降落在鄂尔多斯。在杭锦旗路政管理大队上班的张茜,从大年初一就一直在单位加班。也许,在张茜看来,这种“满负荷”的工作,会让自己减轻一点对丈夫的思念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忙的那两天还觉得其实挺好的,忙一点就不用想太多的事儿。主要是有点担心我婆婆那边。
幸福曾经那么近那么近,以为伸出手就能抓住……
【正文】这个曾经温馨的家,是张茜婚前按照杜宏的喜好精心装饰的。虽然婚后聚少离多,小家中还是盛满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温暖。如今,张茜甚至有些不忍心回到这里。她知道,一旦走进这个家,绵绵的思念就会塞满心头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单位事情比较多,我婆婆又住院了。就是白天空时回来打扫打扫,晚上都在我妈家里住,就是回来还是怕想他。
有人说,女人最幸福的一天,是穿上婚纱的那天。而我说,他在身边的每一天,都是幸福的。
【正文】患有糖尿病的婆婆赵凤英平时心脏就不太好,突然间失去唯一的儿子,悲痛欲绝的老人再也扛不住了。婆婆住院这些天,张茜每天奔波在医院、单位和家中。有许多次,她曾下意识地抓起电话,还想像杜宏活着的时候一样,在电话中抱怨丈夫两句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因为平常就习惯了有什么不开心的时候就想抱怨一下,给他打个电话,突然就有那种感觉好想和平常一样,给他打个电话。
他承诺作我身边的树,作我雨天的伞……
【正文】丈夫的电话依然开着,但电话那头,接电话的丈夫却永远地走了。杜宏所在的伊木河边防连2009年才通手机信号,虽然时断时续,却成了这对天各一方的夫妻感情的纽带。杜宏牺牲后,张茜把丈夫的手机珍藏在身边,那里面的最后一条信息,是牺牲的当天上午,杜宏为参加注册会计师考试的妻子加油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早晨七点多就进入考场了,手机没带。这是我出来以后看到的,下午四点半出来给他打电话,就已经不接了。
我们幻想着去许多地方,看云卷云舒,看似水流年……
【正文】当天深夜,当张茜接到边防连指导员李东风打来的电话,一声带哭腔的“嫂子”,让她心里一揪,紧接着泪就下来了。匆匆赶往部队的路上,张茜还是无法相信这是真的。自己的丈夫是那样的勇敢,是那样的强壮,怎么会突然间不在了?那个深爱着自己的人,难道就这样走了?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前一天的晚上还在电话中说,春暖花开时接我到伊木河,还笑着说送我大把的杜鹃花,怎么就……
【正文】张茜与杜宏,是初中时期的同学。杜宏成为一名边防军人的同时,张茜考上了郑州工业大学。10年恋爱,几百封书信,见证了两人纯真而又甜蜜的爱情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以前就是写信,如果卫星电话打不通的时候,我们就是写信,但是大多数都是我给他写信,平常有时候他都说没时间给我回信啊什么的。
我们见过许多凋谢的花,却不曾相信人也会散……
【正文】在杜宏给张茜的描述中,遥远的伊木河,不再是寂苦的“雪域孤岛”,也不是荒无人烟的地方,那里的森林是多么的辽阔,那里的界河是多么的清澈,那里的雪景是多么的壮美,那里的战士是多么可爱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比如说冬天下雪时什么样的,然后夏天是什么样的,有界河,然后还有森林,反正,他给我讲的都是一些挺美好的东西。
【正文】然而,当张茜几次提出到伊木河去看一看时,杜宏却一直找理由搪塞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去年,我决定去的那一次,杜宏提前几天就没有睡觉,我一出发,他就开始睡不着觉,我还挺不理解的,我说就是路上时间长一点,他说根本不是,担心安全,他说就是那种石子路上还有几十公分雪,三百公里,甚至走一天都到不了,走两天。
我们沐浴过许多洁白的雪,却不曾相信他会化作其中一朵……
【正文】后来,张茜才发现,丈夫不仅担心自己的安全,更担心妻子到伊木河后,为他在这样艰苦的地方工作担惊受怕。没承想,第一次走进丈夫守卫的地方,竟是接丈夫回家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我就想象不到他在三百公里的雪地里走一天或者两天是怎么走的?他在那么冷的地方,十几年……
【正文】2014年2月,两人走进婚姻殿堂。张茜忽然觉得,自己几乎在一夜间有了一种由小女人变成军嫂的感觉。她给杜宏的信中写到:“我觉得嫂子这个称呼真的是需要付出,而不是简简单单说出来的。”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之前我一直给他唱就是梁静茹的《暖暖》,那时候就觉得那首歌特别能表达我们俩在一起的那种感觉,特别温暖。我大概记得几句,我给你们唱几句吧:你说的我都愿意去,小火车摆动的旋律,都可以是真的,你说的我都会相信,因为我完全信任你,细腻的喜欢,毛毯般的厚重感,晒过太阳熟悉的安全感,分享热汤,我们两支汤匙一个碗,左心房暖暖的好饱满,我想说其实你很好,你自己却不知道。
我们听过很多悲伤的歌,却不曾想到怀中的他会消失……
【正文】温暖,融进了歌声里。虽然相隔千里,难以靠着丈夫宽阔的臂膀,但思念同样是一种幸福。在张茜的记忆中,即使短暂的相聚,留下的也是满满的温暖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这个照片墙现在空的地方,本来是要等他回来,再照些照片补上的。现在有的这些,当时因为匆忙,也是用手机拍的。
【正文】身在遥远的边疆,又是带兵的连长。每年一度的探亲假,杜宏几乎推了又推。每一次匆匆回到家中,他都特别珍惜与亲人在一起的日子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他每次回来的时候,觉得可能平常也不跟我在一起,就每次回来的时候,就把他能想到的,能做的都做了,可能想弥补我。
我们在梦里穿越过许许多多的光阴,却不曾想要独自面对未来……
【正文】享受着与父母、与妻子在一起的美好时光,杜宏的心里依然牵挂着伊木河。在家中,他是儿子、是丈夫,但在连队,在那么多的兄弟中,他是兄长、是大哥。这个大家庭,永远是他操心最多的地方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妻子张茜:他每次回家看到我们家里边的一些东西,就想到连队。比如说暖气,他说那边暖气是需要用电的,然后就给那边打电话,问暖气锅炉怎么样。每次一回来,好几个晚上弄得我都休息不好,他半夜老是到那个点就醒,可能想到他查哨啊什么的时候,就醒了,醒来他就害怕影响我休息,就往那边打电话。
有他在,笑可以很灿烂,哭可以很放肆……
【正文】与杜宏相识相知相恋这些年,张茜不仅深深爱上了自己的丈夫,也深深爱上了边防。在设计新房时,张茜就专门预留了一个柜子,用来存放丈夫每年在边防获得的各种证书和奖章。那是丈夫的荣誉,更是妻子的骄傲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的妻子张茜: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,看小说《我是特种兵》,不记得是哪一篇了,当时记得小说里说,那些当兵的人肯定是各有各的目的,有的是为了找工作呀,有的是为了另外什么的,但是有一种人肯定就是为了信仰,我就觉得杜宏肯定就是那一种。
有他在,家就像个家,我才像是我……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的父亲杜爱斌:去年9月份,他送老兵回家,我问他你转业回来吧。他说不想回来,他说他留恋那个地方。娃娃那个地方挺苦啊。原来不清楚,他牺牲后去那个地方,冻得可怜啊……不知道他十多年怎么熬过来的……
【正文】杜宏生前没能更多地照顾父母。这段日子,张茜一有空就陪伴着公公婆婆,她说,要替自己的丈夫多尽一份孝。人走了,这个家不能散啊。
有他在,时光才叫做时光,生活才算是生活……
【现场】墓地。家人烧纸钱。
【正文】我们的记者来到杜宏家乡的第二天,是烈士牺牲后的第49天。按照当地的习俗,“七七”是祭奠的大日子。望着丈夫的墓碑,张茜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,仿佛又看到了那熟悉的微笑,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无论走到哪里,都会让她牵挂在心的爱人。
【同期声】杜宏烈士的妻子张茜:你说过,你要是离开我的话,肯定有人要欺负我呀。你说话不算话,要不的话,你看,咱们肯定已经在一起了。连队说替你在那里给立碑呀,你也就在那安心一点,能留在你那个地方。这两天,我忙着去呼市报账了。你说要给连队买拖地桶,那天我在根河的时候给寄了,寄给你们指导员李东风了,估计这两天他们也收到了。这两天,一直看咱俩以前的那些日记,还有看你的火车票。如果要是行的话,我每年会回伊木河的……
悲剧,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。相守的承诺还在耳畔,他却不知走到了哪里……
【正文】心如刀割,泪如潮涌。知道我在等你吗?在漫漫的长夜里,在生命中的每一天。杜宏牺牲这些天,张茜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梦见伊木河,梦见白桦林里的哨所,还有在界河边上傻傻地等待自己的杜宏。
【记者后记】大年初五,当我们几位赶往伊木河的时候,我的同事周详和秦然,赶到了飞雪满天的鄂尔多斯。今天,他们从杜宏烈士的家乡,传回了一段感人的画面,是对烈士妻子张茜的采访。拍摄地,是一年多之前,两人才建立起来的小家。照片上的微笑还像从前一样灿烂,手机中的录音还是从前那样的亲切。多少次,虽然是短暂的相聚,留下的却是满满的幸福;多少次,即便是通话中的拌嘴,留下的也是浓浓的爱意。当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永远的回忆,怎能不让人柔肠寸断,怎么不令人悲痛欲绝。嫁给了军人就意味着奉献,选择了边防军人就意味着更多的付出。使命、责任、荣誉,每一位优秀的军人,都会知道这些字眼的分量;大家、小家、国家,每一位优秀的军嫂,也会分得清在这样的天平上,哪一头更重。如果,把军人比作巍巍长城,军人的妻子,无疑就是这巍巍长城最坚固的那块基座。我们无需等待军人抛却头颅之后,再去给予他们和他们的亲人慷慨的礼赞。其实,了解了军人和军人妻子平日里的默默付出,我们就应该给予他们最基本的尊重。(贾永写于2016年2月21日)
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
央视七频道2月21日19时播出,敬请关注。
(撰文:贾永、周详、秦然 拍摄:倪宁、张斌、王俊康、周详、戴楠楠、李一楠、秦然)
照片由杜宏烈士的妻子张茜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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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名军事记者贾永泣血新作
北纬52°46′:一串带血的手印
■贾 永
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尽头大雪茫茫,中俄两国界河额尔古纳河冰封千里。界河南岸,一处26米高的悬崖之上,迷彩色的哨所巍然矗立。
暴风雪中,沿界河巡逻的官兵整齐列阵,向着高耸的峭壁高声大喊——
连长……连长……连长……
连长……连长……连长……
长风怒吼,战马嘶鸣……辽阔的冰面上,呼唤声久久回荡。
这里是北纬52°46′——内蒙古军区伊木河边防连连长杜宏烈士牺牲的地方。紧贴界河的悬崖上,一串带血的手印已被大雪抹去;扒开河面上厚厚的积雪,一滩血迹还清晰可见。
迎风冒雪傲然挺立,军人的血肉之躯就是祖国的界碑。图为杜宏生前在哨位上。
2015年12月30日下午,连队沿界河5公里雪地越野,经过悬崖处,杜宏爬了上去——他要对哨所进行一次突击检查,看看执勤官兵的反应能力。沿着悬崖,哨所官兵夏季下河取水踩出的一条“之”字形小路隐约可见。身高1米83的杜宏身手敏捷,平日里攀爬峭壁几乎如履平地。
两个小时后,指导员李东风发现,连长没有回来,电话打到哨所,那里居然没有看到连长,一回头,连长的手机还在床铺上——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李东风心头。他急令全连火速出动,寻找连长。“那一天冷得出奇,”李东风回忆,“河面上气温至少在零下46摄氏度,但全连官兵连跑带急,个个满头大汗。”
如血的残阳中,战友们找到了连长。此刻,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悬崖下的雪地里,头上有一道超过10厘米的口子,身旁是一团凝固的鲜血,眼镜和手套散落在悬崖边;一块尖利的巨石上,血迹斑斑……
杜宏的身体已经僵硬,战友们抱着最后一线希望,抢救自己的连长。内蒙古军区、呼伦贝尔军分区和边防某团瞬间启动应急机制,几家军队医院通过远程医疗系统指导连队军医实施急救,官兵们一个个挽起袖子等待给连长献血……他们不相信,生龙活虎的连长从此倒下再不会醒来。
图为杜宏(右二)生前和战友与界碑合影
边防某团团长孙建国雪夜奔赴伊木河。孙建国同样无法相信,雪豹一样机警、骆驼一样坚韧的杜宏,会被一处悬崖夺去年轻的生命。那一晚,孙建国陪了杜宏整整一夜,也自言自语地与杜宏聊了一夜,自己抽一支烟,就给杜宏点上一支烟。他期待,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爱将唤醒——窗外寒风刺骨,官兵们在雪地里久久伫立,他们也在期待奇迹的发生……然而,奇迹最终没能发生,杜宏的生命,定格在了31岁零22天。
2016年的第一个早晨,全连官兵在风雪中送别连长。战士们抬着杜宏的遗体,围着连队慢慢绕了三圈。他们要让自己的连长最后看一眼额尔古纳河畔的山山水水,最后看一眼大兴安岭深处的一草一木,最后看一眼白桦林中的连队和哨所。他们知道,整整11年的戍边经历,连长的生命早就与这条界河、与这片森林难舍难分了。
地处祖国雄鸡版图鸡冠处的伊木河边防连,背靠界河,前拥森林,最低气温曾有过零下57摄氏度的纪录,至今还保留着一副被冻裂的直升机螺旋桨。长达七个多月大雪包裹期,除了对岸的俄罗斯哨所,方圆几百里再无人烟。2002年底,18岁的杜宏从内蒙古鄂尔多斯入伍来到边防连,很快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边防战士。2007年他被保送至石家庄机械化步兵学院深造,参加了2009年的国庆60周年大阅兵。军校同学戴楠楠回忆,作为优秀学员和独生子女的杜宏,毕业分配时曾有机会选择离父母稍近一点的部队,但他还是选择重新回到伊木河。戴楠楠说:“他离不开那里的战友,也离不开那里的战马和军犬。”
图为杜宏生前参加2009年国庆60周年大阅兵留影
重返边防6年,杜宏先是担任排长,后被破格提升为连长。团里军事比武,杜宏一个人夺得13个课目中的7项第一,荣立二等功。连队军事考核年年列全团之冠,连续3次被表彰为“全面建设先进基层单位”,成为内蒙古八千里边防线上的一面旗帜。
一样黝黑的皮肤,一样灿烂的笑容。图为杜宏(中)生前与战士在一起。
在战友们心中,自己的连长似乎从未离开。大年初五,当记者一行几经周折,来到“雪海孤岛”伊木河时发现,杜宏的床铺还像从前一样一尘不染,他的眼镜还放在他生前最熟悉的地方;在连史馆里,在龙虎榜上,爱笑的杜宏还是从前一样的笑容。在他的朋友圈中,最后一条信息,是在平安夜祝战友们平安。连队战士们说,自己的连长就在身边,还在用那双戴着眼镜的眼睛,深情注视着他们。
北疆卫士,目光犀利。图为杜宏生前留影
也许是泪水早已流干,千里迢迢把儿子接回家,父亲杜爱斌和母亲赵凤英几乎每天都在对着儿子的照片“唠家常”。刚刚过去的这个春节,是儿子当兵这些年,一家人团聚时间最长的一次。去年,父亲突发重病,住进监护室,儿子也只是回家照顾了半个月,又匆匆返回部队。父亲说:“闭上眼睛,就会想起杜宏的模样,看到他的照片,就像看到他每次要回部队时那种满怀愧疚的样子。他的心装着我们这个家,更装着边防啊。”
从初一到初六,妻子张茜每天都在单位加班,想用满负荷的工作减轻对丈夫的思念。然而,夜深人静,绵绵思念又会止不住塞满心头。张茜是杜宏相恋了整整10年的中学同学,直到2014年两人才走进婚姻殿堂。边防上不通网络,聚少离多的日子,新婚夫妻只能靠时断时续的电信信号保持联系。就在杜宏牺牲的当天中午,他还与张茜通话,许诺妻子,春到雪融时,带她到北疆看一看,看看美丽的额尔古纳河,看看一望无际的大森林,看看白桦林里的哨所。张茜没有想到,第一次到丈夫守卫的地方,竟是陪丈夫回家。
立春过后,内地已是麦苗返青。再过几个月,大兴安岭也将迎来遍地春色。张茜告诉记者,待到春天到来,她会到丈夫生前所在的连队,与梦中的丈夫相会在额尔古纳河畔。她说,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肯定会比往年开得更加鲜艳,因为丈夫的鲜血洒在那儿了。
【贾永同期声 采访手记】
昨天晚上,我与几位同事几经周折从伊木河边防连返回北京,打开电脑中的采访记录,却几度泪眼婆娑,久久难以成文。我的眼前,始终晃动着那个整日里带着全连穿越密林深处、巡逻雪地冰河的戴着一副眼镜的高大军人的形象,晃动着界河雪地里的那团殷殷鲜血,晃动着白发父母送黑发儿子、新婚妻子送年轻丈夫时那种泪水流干的悲怆。
作者在采访途中
30年前,我也曾经是南部边疆的一名边防战士,与杜宏生前一样,用自己的青春乃至热血守护着祖国的漫漫国境线,经历过一夜之间失去身边战友时那种难以言表的痛楚。在伊木河畔采访这几天,当我含泪看了烈士生前和身后的几段录像,这样一种痛楚时时都在搅动着我,让我几乎又有了一种回到当年边疆岁月的强烈感受。虽然,今天的我们处在鸽哨系着阳光的和平岁月,然而许多许多的边防军人却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生与死的考验,不在忍受着分居之苦和相思之累,不在经受大家与小家孰重孰轻的考验。雪海孤岛,没有网络,方圆几百里荒无人烟,仅是那份孤寂,一般的年轻人都难以忍受。杜宏以及与杜宏一样的成千上万的年轻一代边防军人,无疑已经以他们的牺牲与奉献,以他们的担当与付出,交出了无愧的答卷。
作者在采访途中
已是凌晨5时22分,窗外一片静谧,而此时此刻,我却有一种为杜宏唱一首歌的冲动,那是我们这代人当年百唱不厌的一首歌,它的歌词是这样的——
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,
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;
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,
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……
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,
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;
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,
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。
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,
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……
沉浸在往昔的歌声里,不知东方既白。
(贾永写于2016年2月19日凌晨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