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4600米"死亡雪域"燃烧青春是缘于怎样的爱恋

发布时间: 05-27来源: 中国军网编辑: 罗瑜

  帕米尔之恋

  ■郑光伟 王子冰 许必成

  苍穹之下,雪域之巅。万山之父的帕米尔高原上,群山如阙。在飞鸟绝迹、寸草不生的“世界屋脊”,唯有生存才是验证生命的形式,而驻扎在平均海拔4600米以上的官兵,将这种形式执着地化为一种爱恋,成为高原舞动着的鲜亮生命。

  与天为邻,俯瞰世界,在天地以鬼斧神工之力形成的中国结一般的帕米尔山结上,一茬茬官兵踏上冰峰,恋上高原,在生物学家眼中的“生命禁区”、地质学家记录中的“永冻层”、西方人认知中的“死亡雪域”燃烧青春,年复一年地履行着军人使命,忠诚捍卫着千里边关,守卫祖国的大好山河。

  1

  “爸爸,我没事,就是有点喘不过气来,可我还是想在山上多陪陪你……”医院中女儿醒来后的一番话,让守防15年、铁骨铮铮的张洪顺瞬间泪崩。妻子带着女儿从山下赶上来,结果孩子高原反应剧烈被送到山下抢救,幸亏救治及时才没出事。在亲人面前,红其拉甫边防连四级军士长张洪顺有太多的愧疚。

  去年5月,回乡探家的张洪顺得知父亲患了晚期食道癌。老人在他的反复要求下住进了医院,病情逐渐稳定。去年7月,张洪顺按时归队。今年1月的一天,他从表哥那里意外了解到,父亲快不行了。思索再三,张洪顺还是向连队请了假。回到家他才知道,是父亲要求所有人不对他说实话,怕他分心。在家的这段时间,张洪顺悉心照料,开始几天父亲能吃一个开水冲鸡蛋,后来是半个,再后来只能喝白开水了。20天后,父亲走了,走的时候人在张洪顺怀里,这是他最大的欣慰。5年前,母亲去世的时候,他在执行特殊任务,到家时人已下葬了。

  5年间,父母相继离世,没有击垮这个坚强的边防军人。2000年12月入伍的他,是全连最老的兵,战友们都说“他当了15年兵,还像新兵一样要求自己”。这些年,他烧过锅炉,喂过马,干过炊事员,管理过蔬菜大棚,巡逻途中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,但他无怨无悔。

  “连队是我的家”,这句话张洪顺常挂在嘴边。母亲病逝,战友们有的送来便装,有的送来现金,有的拿来工资卡……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处。母亲去世后,每年清明张洪顺都会在连队旁边的小河边,向着家乡的方向磕头。父亲百日祭的那个中午,他再次来到小河旁,向着家乡的方向,道出了心里话:“爸,我对不起你,你养育我20年,我只照顾了你20天,你在那边别怪我;妈,你走时我没见上最后一面,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……”

  2

  又到周末,走下哨位,回到宿舍,红其拉甫前哨班下士田壮,轻敲手机屏幕,在姐的QQ空间里打下一行字:“姐,祝你生日快乐,我在这里很好,你不用担心,我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帕米尔卫士。”QQ的主人,并没有及时回复,更不会对他说“谢谢!”因为,她已身在天堂。

  在官兵们眼里,田壮是个谜。连队取水用的20斤水桶,一般人提一趟就气喘吁吁,他一手提一个走上3趟面不改色,要知道,这是在帕米尔高原啊!

  今年3月的一天,连队的一匹军马右前腿掉进石头缝里夹断了,等牧民发现时,马腿早冻僵了。曾经是连队兽医的田壮,带着药品和几名战士出发了。茫茫雪野,马奄奄一息。他为马注射强心剂后,为补充营养决定输入800毫升葡萄糖。此时,气温零下20多摄氏度,药液一进管子就冻了。时间就是生命。突然,田壮大喊一声:“有了。”只见他自己把上半身衣服脱下来,然后把瓶子挂在脖子上,输液管从上往下绕着身子缠了几圈,最后把针头攥在了手上。“别愣着了,我的手没法穿衣服,赶紧把衣服给我穿上。”大家这才想起来给他穿上厚厚的衣服。找血管、扎针,田壮蹲在马的伤腿旁,液体带着自己的体温成功注入了马的体内。3个小时后,液体输完了。马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,田壮却站不起来了,蹲的时间太长了,膝盖不听使唤了……

  第一次探亲,田壮见到了姐姐去世后一夜白头的父亲,母亲更是精神受到沉重打击。晚饭时,他招呼一家人,坐齐了,习惯性地说了一句:“我姐还没坐呢!”一句话,让所有人放下了筷子,哭作一团。按照家乡的风俗习惯,年轻人去世不能立碑。田壮至今也不知道姐姐埋在哪里,有的只有QQ号。田壮在姐姐的QQ空间里留言:“姐,我回家了,很想你,我在部队干得挺好,得了很多荣誉,你在那边不要担心我们……”后来,每次有了进步,总是会第一时间对姐姐说。田壮说:“姐姐的生日和忌日在同一天,她肯定是想让我常想起她。”

  3

  开机,不通,换地方,再开机,还不通……这天,在海拔5000多米的巡逻点位旁,经过50多次反复通联,十连报务员下士李汶沛终于向上级报告了边情。有人说,上级知道不好通联,即使不报告也不会批评。他不同意,拍着胸脯说,不好好干,爷爷也不高兴,他看着呢。爷爷去世后,每次巡逻执勤,李汶沛总喜欢把全家福照片揣在口袋里。

  2013年9月,刚步入军营的李汶沛,身高170公分,体重95公斤,引体向上做不了,俯卧撑最多做5个,跑200米就掉队了。那天,长跑训练结束后,又一次垫底的他,委屈得掉眼泪,郁闷无处发泄,一度产生了放弃当兵、回家打工的想法。这时,爷爷打来了电话。听说了孙子的苦闷后,对他说:“既然穿上军装,就不能当逃兵,当兵训练就像农民种庄稼一样,种地要当好把式,当兵得把武艺练好。”一番话,让李汶沛开了窍。他不知道的是,那天上午爷爷刚被确诊为直肠癌,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的爷爷,想和孙子聊聊天,没想到却听到了孙子一肚子的牢骚。

  后来,李汶沛拼命训练,体重也降到了65公斤,从别人眼中的“大胖子”成了“真汉子”,还被评为了“新训标兵”。好消息传回四川省遂宁市老家的时候,一家人很高兴,医生叮嘱不让喝酒的爷爷也小酌了两杯。

  下连后,李汶沛被推荐学习报务专业。刚开始,他有畏难情绪,还是爷爷给了他鼓励。加班加点背密语的日子里,每天早上他提前两个小时起床。驻地海拔高,人的记忆力差,为了让思路更清晰,在零下10多摄氏度的寒风里,李汶沛不穿大衣,让寒冷来刺激神经;晚上,又钻进学习室,经常学习到凌晨两点。在结业考核中,他一举夺得了全团第一名的好成绩。

  去年春节前的一天早上,亲戚打来电话:“汶沛,你爷爷去世了,你没回来吗?他把你从小带大,你该请个假回来看看啊!”他不信,打电话给父亲,才知道是真的。原来,爷爷走前留下话,“走就走了,不要跟孙子汶沛说了,他在部队刚干出点成绩,不要分心。”一瞬间,他泪如雨下。这天晚上,连队司务长刘彦昆,把他叫进图书室,点了3根烟,放在桌子上,和他一起跪在地上,磕了3个头,就算是祭奠了亲人。

  8月底,李汶沛参加士官选取考核,由于在之前的训练中损伤了半月板,走路快了都感觉疼。然而,当他站在五公里跑起点时,想起了爷爷对自己的希望,暗下决心:就是死也要跑下来。那天,他跑得格外卖力,最后两公里时,见一个超一个,创造了个人最好成绩,最终顺利选取了士官。

  4

  “父亲生前想让我当个军官,可我当了士官,不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。”说这些时,原“进藏英雄先遣连”、某步兵团装步一连下士王仲华抚摸着高原的石头,神情严肃。

  去年5月,王仲华得知父亲查出淋巴癌将动手术的消息。那时连队将奔赴帕米尔高原执行驻训任务,他咬着牙对父亲说:“爸,你做手术,我可能回不去。”父亲没有丝毫犹豫,反而劝他:“别回来!病得就得了,你回来能改变啥?”放下电话,泪水滚落,他悄悄给家里转了2万块钱。父亲走后,王仲华才意识到,父亲不让儿子回去,是因为他一直想让儿子和自己一样,当个坚强的汉子。

  当兵离家那年,知道他要去遥远的南疆,送行的人都哭了,只有父亲站在寒风中不为所动,目光坚毅地向他招手,反复地说:“到部队好好干,当名军官!”。王仲华知道,父亲与病魔的抗争是顽强的,每天打两针杜冷丁,上下牙咬得咯吱响,可就是一声不吭。父亲的顽强感染着王仲华,他想做些什么证明自己,满足父亲的期待。

  进入10月份,冬天来了,绿色越来越少,氧气越来越少,连队也迎来了守防任务最紧张的日子。王仲华在睡梦中总能见到父亲,父亲揉着他的脑袋,反复地说:“好好干,当名军官!”部队一回撤,连队已帮王仲华订好了机票,催促他踏上归程。进门看到病床上的父亲时,他瞬间跪倒在床前,泪如雨下。此时的父亲早已不能入睡,24小时在沙发上躺着,原来140多斤的体重降到了只有50斤。

  “爸,我只当了一名士官。”王仲华忐忑地把军装递到父亲手中。父亲的眼中突然绽放出了少见的光彩,摸着军衔上两支枪的纹路,吃力地指了指母亲。母亲说:“你转了士官之后,你爸兴奋得一夜没睡,一直念叨着儿子有出息了。他说当兵就为了扛枪,你的军衔上有两支枪,责任更大。”

  12月18日早上5时许,与病魔抗争了一年多的父亲,微笑着离开人世。按照老家的风俗,去世3天才能发丧,父亲在这个时间去世,也意味着王仲华参加完葬礼可以在21号按时归队。是父亲在冥冥中的安排,还是巧合?王仲华长跪在父亲墓前,沉默了很久很久……“你肩头扛着两支枪,责任更大。”这是父亲留给王仲华最清晰的遗言。

  春节到了,王仲华在连队放飞了一盏孔明灯,把对父亲的思念写在了灯罩上:“爸,放心吧,儿子虽然没成为军官,但同样是一名钢铁战士。”

  (《解放军报》2016年05月24日 11版)